顺治见他一味劝谏,说的又是听烂了的老一,心里烦躁,断喝一声:“朕意之决,尔不必多言!”
范承谟想了想,又:“圣上对董皇后,已恩重如山,生封贵妃,死赠皇后,很对得起娘娘的了,又何必───”
“住“顺治冷笑一声“人各有志,这是你的事吗?”
“非臣多事,臣草此诏,必为皇太后知晓。臣虽万死岂能辞其咎?故犯颜直陈──”
话犹未完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顺治折案大怒:“你怕皇太后杀你,这自有朕来作主!你不奉诏,难朕就不能杀你吗?!”
范承谟要的就是这句话,他战战兢兢爬起来,坐回几旁,心一横,接着写:“皇考殡天,朕止六岁,不能服衰行三年丧,终天抱憾。惟侍皇太后顺志承颜,且冀万年之后庶尽职,少抒前憾。今永违膝下,反上谨圣母哀痛,是朕罪之一也。”接下去就比较顺利了,顺治皇帝成竹在,侃侃而谈。他谈到自己对满族洒贵不能重加信任,对一些汉官则动辄恩赏;谈到自己素好而不能虚己纳谏,对贤臣知其善而不能亲近,对小人则明其非而不能黜退;谈到设立十三衙门,委任宦官,说那简直与晚明皇帝的昏庸不相上下。他历数了自己亲政以来的失政十三条,谈得那样平静,像是数说别人的过失一样,范承谟耳听手写,还要随手,一不敢分心,只觉得涨得老大老大。
说到这里,顺治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:“朕知朕的过错是很多的,办完之后也常常觉得后悔,但只是因循懒惰,过后并不能很好地改,以至于过错愈积愈多。这算朕的第十四罪吧。”他颓然半卧在御榻上,灯里的烛泪一滴滴落在磨青砖地上。忽然,自鸣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───已是时初刻了。
范承谟知,顺治皇帝最重要的决定就要下了。忙凝神屏息,秉笔端坐待命。顺治稍息片刻,轻声叫:“苏麻喇姑!”守在殿门的苏麻喇姑正在侧耳静听,猛然听得呼叫,吓得上一颤,忙躬应:“才在!”
“叫倭赫他们几个都来听听。”苏麻喇姑应一声"是"便去传呼。霎时间倭赫等四名贴侍卫一个个鱼贯而,挨次跪着静听。苏麻喇姑方退,顺治却叫住了她:“你也在这里吧,你侍奉太后几年了,朕一向视你如妹一般,听听心中有数也好。”苏麻喇姑只是叩,一声不敢言语。
顺治轻咳一声,一字一顿,极清晰地说:“新皇帝───朕意立三皇玄烨。”他顿了一下“诸皇年岁都差不多,这个孩虽小,但聪颖过人,且已过天,朕也请藏僧额尔得吉喇嘛为其推过造命,也是极贵的格───这些你不必写───他的母亲佟桂氏人品端庄凝重、敦厚温和,堪为国母。就这样定下来罢。”顺治一边思索一边说:“皇帝太小,当然要立几位辅政大臣,朕看──索尼───苏克萨哈───遏必隆───鳌拜这四个就好。”
范承谟一字一句都像刻到了心里,顿时像吃了一剂清凉药,浑上下都轻松下来:即使太后怪罪下来,总有这四个人挡在前了。心里一宽,下笔也就利落得多和。”特命内大臣索尼、苏克萨哈、遏必隆、鳌拜为辅臣。伊等皆勋旧重臣,朕以腹心寄托,其勉矢忠荩,保翊冲主,佐理政务。布告中外,咸使闻知。”
顺治本来赢弱,今夜心情又特别激动,授完这篇诏书,脸涨得通红,伏在榻上,不住地咳嗽。苏麻喇姑见状急忙前去端痰孟,倭赫忙起上前替他轻轻捶背。他却一把拉住倭赫的手:“卿,你跟朕有些年了,皇帝太小,你要当心些儿!”倭赫此时哪里还撑得住“哇"的一声哭了来,伏地叩泣声:“才敢不以赤诚翊卫幼主!”
“不要哭了“顺治劝,又转脸问:“范先生,这四个人,你觉得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