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珠摇了摇说：“没有什么亲人了，就是有，也难得见上一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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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次友听说，忙问：“那怎么会呢？”明珠定了定神，说：“听说我的一个表姨孙氏，是当今皇三阿哥的母。七年前见过她一面，她就去了。那禁森严，我这么个样怎么能得去呢？”伍次友沉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你就先在这儿住下吧。你既通文墨，又有功名在，将来不愁没有个的机会。万一不行，我给你带一封信去投奔家父，请他老人家给你找碗饭吃。我叫伍次友，扬州人，在这儿等着应试。下一场

伍次友拉了张椅在他旁坐下，关切地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为什么来北京？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？”那青年半靠在枕上，喟然长叹一声说：“恩公，我是正黄旗人，叫明珠，说来先祖也是龙凤孙。先父尼雅哈是睿亲王多尔衮帐下一员佐领，从龙关。多尔衮坏了事，先父被株连罢官，气得一病不起，家也就败落了。无奈随叔父落在蒙古。纳尔泰大爷可怜我们，给了一小块耕地。不料去年秋天，镶黄旗旗主儿鳌拜又要换正黄旗的地，说多尔衮圈地的年，镶黄旗吃了亏，如今要找回来，这就活活坑了我们爷们！原想这老贼总要瞧着先祖的面，留下这块活命地，谁知这老杂绝情得很，竟派他的兄弟穆里玛在大雪天把我们一个屯的人全赶了来，一把火烧掉了村…惨哪！”他了一把泪，哽咽着又说：“我们叔侄从河一路讨饭关，在太平镇又遇上了盗，着伙。您想，父亲死活不知，我怎好去那事？没办法只好逃跑，叔父被盗一箭死。我孤一人京，是想找先父的同寅打个丰，哪里想到，人情比纸还薄！一听说我家得罪了鳌拜，谁也不敢收留我，只好落在街上卖字为生。可怜我一个簪缨之族，落得这样下场…这几天，雪下得大，肚里又饿，想在这店门躲一躲雪，谁知?就…”?

人是个举人，扬州人，叫伍次友，是个闻名于大江南北的才。家世豪富，祖上曾过几任大官。开店的何桂先前就是他家的佣人。崇祯年间，兵荒，伍老太爷怕树大招风，让家人各投亲戚。何桂的爹是个家生儿，没有亲人在外，老太爷一发善心，帮他在本地开了一个小店。清兵关，史可法在扬州抗清，城破后，城内血成河。何家在扬州呆不下去，索迁往北京来。这伍次友原是侯方域的学生，清室定鼎之后便从了天意，考了秀才，中了举人。只是伍老太爷心向大明，立誓不清粟，闭门在家专注《德经》。这伍次友京应试，恰又遇上了何桂，脆就住了悦朋店。如今虽没有主仆的名分，那何桂还是对这位少主人礼敬甚恭的。

何桂不禁踌躇：“这公也是多事，救了人，还要养活?人…?他呢！横竖又不我的钱，一总儿等扬州那边来人算账。”伍次友见何老板犹豫，便说：“救人一命，胜造七级浮屠。再说，救人不救活也不像话。”何桂忙：“照爷吩咐的办就是。”

人们七手八脚把那快冻死的书生抬店，一碗黄酒下去，约莫一刻时分，那青年睛微微地睁了一下又闭上了。伍次友吁了一气：“把我下那间房收拾一下，让他躺下，养几日就好了。”

明珠越说越伤心，索放声大哭：“恩公！您就是我再生父母，骨爹娘！明珠今世难报，来生结草衔环必酬大恩！”

伍次友听到这里，不觉凄然心酸，忙安：“明珠，什么都不要说了。这年，老百姓谁能有什么好日过！这几天北京城里要饭的这么多，都是关外被圈了地无家可归的人——你在京可还有什么亲人？”

掌灯时分，那青年终于醒过来了。大约是两大碗腾腾的丝姜汤挂面的作用，他的脸泛上了红，只是还有，看见伍次友举着灯笼推门来，便挣扎着要起来。伍次友忙住他，说：“朋友，别动，你就好好儿躺着。”那青年就屈起上，在枕上连连叩：“恩公，是您救了我！青山不改，绿长，大恩不言谢，我总要粉碎骨报答您老的！”说着，一串泪珠从他清秀的面孔上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