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赏酒钱!”魏东亭从上摸一锭约五六两银说:“换成钱大家乐去吧!”那打的摘下毡帽接了赏银,带着混儿们天喜地地去了。
伙计们早已将菜蔬摆布停当,大家安席就座。仍是伍次友坐了上面,魏东亭、明珠打横儿坐下,何桂在下把盏。酒过三巡,伍次友脸上容光焕发,说:“次友原就打算今日备一桌酒席约请朋友的,想这几日就和大家辞行,与明珠兄弟一同南归。现在明珠弟既已中了,倒要盘桓几日,大家兴兴再去。”明珠笑:“小弟能有今日侥幸,全托着大哥的福分!大哥德文章,名满天下,何妨再等一科,那是必中无疑的!”伍次友笑而不答,却见旁座的魏东亭低抿嘴而笑,遂问:“魏贤弟,你笑什么?”
魏东亭连忙说:“我以为表弟说得甚是。伍先生就再等一科又有何妨?”伍次友:“明珠弟乃是否极泰来,我原料他今科是必中的,等了这几日不见消息,以为也罢了,不想还是料准了,倒去了我一件心事。说到文章德,愚兄十分惭愧,岂不知因文丧命的也是有的,我也不去想它了。”
魏东亭笑:“先生说的,无非仍是'步步行来,步步蹉跌',这些个鬼话是没准的。”众人见魏东亭说到方才的《忆秦娥》,不禁有些神肃然。何桂一这执壶斟酒,一边瞧明珠,见他已是满面;而伍次友虽神泰然,眉宇之中不免黯然,心想:“这神佛的事地再也不会错的,果然一个'手舞足蹈',一个'步步蹉跌'!”却听魏东亭又:“先生在此等候,愚以为必会有些机遇的。”明珠也忙说:“大哥,你就再等一科罢!”
伍次友缓缓举酒,一饮而尽,笑:“好,大哥听你们的!”
第二天当值,魏东亭来见康熙,一殿便笑嘻嘻地说:“万岁爷,伍先生的卷我来了!”说着从袖中取一份卷筒儿双手呈上。康熙急拆封,展开看了。卷首墨重濡、黑大光圆五个字”论圈地国”赫然目,不由双眉一挑,说:“好字!”
“说来也险”魏东亭忙:“苏中堂瞒了副主考,一房一房下去私查,连房官都屏退了才从里了来…”
康熙一边听他絮叨,一边展卷细读。他看得神,在取杯饮茶时,竟将手茶缸里,得手一缩,遂笑:“这也不枉了名士手笔。───来,来,你念念这段给朕听!”魏东亭忙小心翼翼接了,躬着轻声读:
夫田地乃养生之本,布帛菽粟,膏腴纨绢皆从土。黔首小民赖以为,宗庙社稷赖以富。而圈地换田之令所到之,沃野化为麋鹿之乡,阡陌顿生荒榛寒荆。人民离,百业凋敝,悍而不化者为匪为盗,循法良善者冻饿沟渠。朝廷难征库府之粮,纲纪不张;三军不堪饥馑之苦,何以用命?内忧外患何民平息?民心浮动,国本难固,人怨而神怒,国将不国矣!
念至此,魏东亭缓了一气,见康熙脸涨得通红,背着手来回踱步,以为他生了气,便住了。却听康熙厉声:“这么好的文章,他敢写,你倒不敢读?念!”
魏东亭只好提嗓音,又朗声诵:
…方今天圣明在上,自康熙元年至兹,数颁停禁圈换民田之旨。而卒不能止者,盖以朝有国贼臣,野有悍顽痞,表里为,狼狈相结。…城狐社鼠霸民产业,民膏血。自王莽凤年以来,千又五百余载,未尝有此乖戾之政焉!
魏东亭读完,不由悄悄拭了一把上渗的汗珠。
康熙听他读完,取回策卷,自己又细阅一遍,喃喃说:“句句金石之言!有人说要给朕师傅,这不就是最好的师傅?何劳他来费神!”
魏东亭不知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,只好答应着:“是。就是熊老夫也不敢如此直言。”
“你说得对“康熙一边将策卷递回,一边说:“朕就要这样的师傅,你要设法留住他。”
魏东亭忙答:“扎!圣上放心,才刚从悦朋店来,他走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