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秀这话说得如此决绝,使陈潢张结,却无言可对。房里死一般的沉寂,外面,寒风渐起,冷雨飘落。墙边的藤蔓在雨中轻轻摇曳,发沙沙的声响。
听阿秀称他“先生”陈潢连忙起一躬答:“不敢、我明日就走。唉,陈潢微末书生,有缘与郡主格格相识,格格一片情我当永记于心。从此地角天涯,人各一方,望格格善自保重。”
靳辅忙来打圆场:“啊,啊,这事从长计议…慢慢地商量吧。天晚了,又上来,咱们回驿站去吧。天一,你的书稿不是还没找到吗?今晚,你就留下来吧!”说完,带着随从告辞走了。
“当然要奏,连格格在此的事,也必须一一奏明。”
阿秀听了沉默半晌,冷然说:“哼!你当然是君,我信得过你——假若是寻问柳之徒,我阿秀瞧得上你吗?皇上答应了兴兵灭贼,我更放心了。我只告诉你一句话,哪怕你走遍天涯,我总要找到你,跟着你,我要看着你和别人成亲!”
阿秀听着他凄凉悲枪的语调,才知这书生义无反顾的心竟是这样的博大沉。她的心碎了。
阿秀咬着嘴,转过来,不无幽怨地瞧了一局促不安的陈潢:“我的事请暂且不奏,等和陈潢的事有了结果再说!”一时间众人又都默然。
可是就这么几句话,阿秀已经十分满意了,泪而笑,抿一把发:“请靳大人奏明皇上,葛尔丹在准葛尔掘了很多黄金,送给东蒙古诸王,不要叫皇上轻易相信他们!”
话犹未完,阿秀冷笑一声打断了他:“我不要你叫我什么‘格格’!来中原几年,我已渐渐明白了。在陕西你救我来,也倒罢了,你既讲‘名节’二字,在黄粱梦,你我同宿一室,此事如果张扬去,又置我于何地?”
阿秀慢慢走过来,与陈潢并肩而立,望着窗外。天上的云压得很低,搅成一团雾似的,蒙蒙细雨渐渐沥沥,芭蕉叶上沉重的珠像泪一样一滴滴沉重地落在地下。阿秀心中一酸,早已泪如雨下。却听陈潢又说:“我们的事,好比奈河,你听说过吗?奈河不为生人搭桥,那是人死之后才能渡过去的。如今你我各站奈河一岸,又怎能…”他哽咽了一下,没有再说下去。
靳辅回到驻,不敢怠慢,立即把在丛冢镇遇见了阿秀的事,写了一封信,寄给明珠。信中,自然也提到了阿秀和陈潢之间的情纠葛。明珠收到来信,知这事非同小可,便立刻派人赶到丛冢去接阿秀。不料却晚了一步,不但阿秀不见了,就是韩家也搬走了。向街坊四邻们一打听,说,他们大概是去了安徽,什么地址,却没人能说得清。明珠一听,没主意了。阿秀是堂堂蒙古王公公主,前些时在北京城里,被葛尔丹的使臣认了来,闹一场人命大事儿,等皇上发话要去查找时,她突然失踪了。现在好不容易,得到了消息,又再一次失之臂。瞧瞧这事儿,该不该奏明皇上呢?不奏,万一皇上查来,就是欺君之罪;奏了呢,皇上要上追查阿秀的下落,自己又上哪儿去找呢?嗯——看来,得去找士奇,
陈潢此时也是慨万千,抚案叹:“唉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您这样待我,我心里不能无动于衷。但格格细想,假如您真的嫁了我,是我随您去蒙古,还是您随我去靳辅手下治河?公主不能忘了复仇、家恨,陈潢又一心想在河防事业上一展抱负,天下的事没有十全十的——至于在陕西和黄粱梦这些事,陈潢已经忘了,就是面对父兄至友,也永不提起一字!请格格放心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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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一先生,你…几时启程南下?”
韩刘氏也借着送客,回避了去。屋里只剩下陈潢和阿秀两个人。阿秀坐着吃茶一言不发,陈潢觉得有芒刺,坐立不安。半晌,才听阿秀说:
陈潢心中一陈凄楚,慢慢起走到窗前,怅然地看着风雨飘摇中草,也不回地缓缓说:“阿秀,你说过你喜我,要嫁我,我陈潢又何尝不你?但是,你静心细想,你我份、底、志向、阅历相差得这么远,唉…”